宋代私人田庄中,庄主利用其自营地畜养牲畜十分普遍。其中牛最为重要,既可以作为生产资料贷给庄户,收取一成左右的田租,也可以自己作为交通运输工具和食用。此外,猪羊等主要作为食用,也有部分庄主大规模畜养以出售牟利。
养牛事关田庄的农业生产和对庄户的吸引力。投靠于租佃制田庄的多是衣食无着的流民,庄主需要提供庄舍、土地、种子、工具、耕牛,再待收成之日将收成“依契约分”,生产资料是庄主吸引劳动力的根本,而耕牛却尤为重要,否则“一失抚存,明年必去而之他”。
庄主之家养牛数量同样巨大,甚至需要设置牛圈、牛牢、牛棚等设施集中畜养。如绍兴年间的村民张氏家中有牛圈,圈中五十头牛一夜尽死。即使不知其拥有庄田多少,但拥有五十头牛,可见其家之富。又据《夷坚志补》所载绍兴年间扬州的庄主王大夫就在庄内设有“牛屋”以护牛。袁氏也强调,奴婢仆人在睡觉之前,要把牛马猪这些牲口“各为区处牢圈栖息之处”。可见耕牛对私人田庄的重要性。
庄仆平日也要加强对耕牛的保护管理。袁氏就教育子弟说“人养牛羊,须常看守,莫令与邻里践踏山地六种之属。人养鸡鸭,须常照管,莫令与邻里损啄菜茹六种之属”。但实际情况是,庄主私养的牛“待遇”颇高。如秦桧所有“永宁庄有牧童桀横,常骑巨牛,纵食人禾麦”,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诉于天地,一日巨牛正食麦苗被忽来的雷电劈死,监庄刘稳赶忙把牛弃江。这则故事未必是真,但也反映出庄主仆人养牛的情况。
牛肉是招待客人的上品,但庄主未必宰牛以食。从农本思想考虑,应“戒宰牛,谓牛为耕稼之本,当务孳生,况其功力最大,尤不当杀”。况且宰牛之后保存困难,如腐烂则浪费巨大。宋代的屠宰业已较为发达,市井屠夫宰牛情况也存在。胡石壁就认为:“虽然朝廷严禁宰杀耕牛,宰牛之人从法律上应判配邻州,但也有市井小人公然出卖,甚至日宰牛千头的。推测起来,庄主所食牛肉多是购买而来,非自家耕牛。
养猪食用不仅是小农家庭之事,私人田庄更是大规模的养猪以食用或出售牟利。也许由于养猪这种事太过普通,罕见私人田庄、别墅中庄主养猪情况的明确记录,但从宋代诗歌中可找到一些踪迹。吴潜以“家山好”为开头,以“望江南”为词牌名的十四首词把闲居自家别墅的生活做了全面的描述,除了日常的琴棋书画、研究佛老外,还要管理田庄生产“早课畦丁勤种菜,晚科园户漫浇花”,此外还要亲自养些牲畜以消遣“家山好,负郭有田园……自养鸡豚烹腊里,新抽韭荠荐春前”。
说自己为官清廉是宋代士大夫普遍说法,比如石介亩田说只能奉养老母亲,苏轼在成都十几顷土地说子弟仅能温饱,实际上与中上层地主相比在财富上毫不逊色。吴潜、王安石也如此,他们在诗中自称亲耕,除了消遣时光之外,更多应该理解为在他们的庄田上进行农副生产,而具体劳动则由仆人们负责。
宋代的专业商品农业已经获得较大发展,这些专营户往往在主要城市的附近甚至城里开辟菜园、果园和圈养牲畜,这影响着私人田庄的经营方式,部分田庄主甚至削弱农业经营而扩大副业以供市场的需要。如庄主韦十二,本人居住在秀州东城内,但在城外“其庄居豢豕数百”,由干人打理大量畜养商品猪,以供应秀州、杭州两地城镇市场。
竹与私人田庄之间的关系太密切了,几乎所有的田庄只要自然条件允许都会种竹子,这个结论有些武断,但却想表明田庄种竹的重要性和普及性。竹的作用主要有三:一、可以挡风并保护水土,进而保护农业生产,二、竹还是许多田庄手工业的主要原料。三、竹可以起到装饰美化的作用,又是庄主文学创作的来源。
私人田庄主很重视庄田种竹的功效。《夷坚志》记载的德兴齐村“以豪疆擅乡曲”的齐生就将自己庄田中的几亩地开辟为竹园,其女告诉邻人说“细校种竹之利,既省灌溉耕耨,而所获息,视田不侔”。抛开齐生为了以种竹来侵占他人田地的居心不说,种竹在田地的交界处如可得当,既能作为田地的清晰分界,也可减缓风速对苗麦的破坏,还可收卖竹之利。以竹获利,不仅仅是直接卖竹,也可把竹子作为手工业的原料,加工竹子获利更丰。
“湘潭境内有昌山,周回四十里,中多褵干。环而居者千室,寻常于竹取给焉。或捣为纸,或售其骨,或作簟,或造鞋,其品不一,而不留意耕稼,民赖以济,至贩粜于县市。”其中这千户人家当然不都是田庄家庭,但在庆元二年,湖湘地区米价暴涨,有人以竹米为济,其家老者说建隆年间“某处庄竹米八十石,每份当四十石”。
这里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如整体分析材料可知,此处有庄且以竹为主业之一,其中提到的以竹造纸并非普通小农几口之家可以完成。二是竹米又是种竹的功效之一。竹米其实就是竹子的种子,竹子自行开花结种一般需百十年,但大灾之年竹子为了保护自己就结种以延续。《次韵竹米》序中也说“丙午、丁未皆大饥……南入穷山处处皆有竹实,始或采以自给”。可见,竹子还有防灾的作用,不知庄主自家广种竹子是否也有此意。
达官显贵的别墅最爱种竹,这与生产性田庄追求竹的实用价值有所不同。“山林园圃但多种竹,不问其他景物,望之自使人意潇然”。梅尧臣也在诗中说:“买山须买泉,种树须种竹”。无须列举哪些别墅种竹,单凭这些对竹子的评价就知其在庄主心中的地位。
尤其别墅这种用于享乐的田庄,门内路边、房周屋后、休息之地、池旁塘前,所谓的亭、轩、阁、台、圃、园无不以种竹美化之。庄主们不但爱竹,也爱种竹。“司马温公熙丰间言:不见用,退居于洛,创独乐园,以浇花种竹为事,自比晋唐间人,公岂独乐者哉?”甚至有人言道“栽松种竹是家风”“种花鄙弱植,种柳恶连阴。主人种竹意,闿爽见灵襟。”
看来文雅的庄主除了以种竹消磨时光,更以此来体现诚实、刚直、朴素的人格气质。除此之外,喜爱以竹作诗的庄主也不在少数,无需再去罗列那些以竹为题的诗歌,有人自嘲道“种竹才添十数竿,题诗已仅百余篇”。想必也只有这些拥有田庄别墅的富豪官僚才有如此心思弄竹作诗吧。
种植胡麻在宋代私人田庄内部颇为常见。宋人榨油的主要原料是大豆、菜籽和胡麻,而富裕家庭多喜食胡麻、麻油,所谓“胡麻压油油更香”。麻油用途很多,如“北方人喜用麻油煎物,不问何物,皆用油煎”,除此还有麻油饼、胡麻饭、胡麻粥、胡麻酒,胡麻有补气补血的功效,也被用作药膳,也可作生活照明(“麻油为火,大善”)等等。
宋诗《村舍杂书十二首》就描述了一个种植各种作物的别墅,从诗中可知庄主曾在军中为官多年。别墅包括宅舍、稻田,各种园圃,以及一个可以泛舟的池泽。别墅中种有稻、桑树(可喂百箔蚕)、蔬菜(菜圃)、甘瓜、药材(郁郁遂满园)、菊花,其中就包括在宅舍南边种植的胡麻,主人非常重视其生长,庆幸少雨天气使胡麻生长顺利。
除此之外,生产性田庄内种植胡麻的也很多,庄主也要平日亲自去检视其生长情况。如唐州的马运,平日就居住在宜都自家的庄田之内,绍兴二十七年六月“与其仆过江视胡麻,农人在田者数辈”。
更多论述胡麻种植是因为麻油在生活中使用较为频繁,事实上,私人田庄内部种植品种丰富多样,包括花卉、药材、珍木等等都有零星的记载。如前文所提到的“湖庄”,就种植稻、蔬、麻、豆、姜、芋、桃、梅、海棠、杏、李、松、竹、珍木等。最全面奢华的庄要数宋徽宗的位于京城东北部的“万岁山”、“西庄”。此庄不能算作私有却被南宋的百官、富豪、僧侣所赞叹模仿,可以算作宋代田庄建设大而全的一个样本进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