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县地处陕南秦岭巴山之间,其北倚终南云雾之险,南拱凤凰银洞之雄,历史悠久,风光旖旎,景色秀丽,别具洞天。其境内位于汉江沿岸的曾溪镇望江寺和天池寺两个寺庙遗址在我县久负盛名,特别是天池寺的“天池瑞莲”在清代更是名列“石泉八景”之一。借暑假考察的机会,我和张磊同学对这两座古代寺庙遗址进行了仔细的考察与记录。
望江寺遗址的佛像和石碑
曾溪镇在古时即以生产精美的丝绸布帛而闻名,故被称为缯溪(后简化为曾溪)。望江寺位于曾溪火车站附近的山坡上,周围村民用红砖新盖了一间简陋的小屋,将佛像放置其中,称之为“佛爷寺”,时常祭拜。我们在其遗址上发现现存文物有石质佛像三尊,石碑三通(其中两块完好,一块缺左下角)和刻有卷云纹花边的台阶石一块。
现存的三尊佛像中左右两尊保存完好,当中一尊佛像的头部与另外两尊头部迥然不同,且做工明显粗糙,估计是后人补修的。从样式和完整程度上看,应该不晚于明朝,其质地皆是粗砾花岗岩质地,佛身表面被施以金漆保护。左右佛像双手都呈禅定印式,中间一尊呈全跏趺坐式,右手放于脚上,左手抚按腿胫,盘腿打坐于莲花云台之上。佛像髪际整齐、耳垂厚重、造型端庄,曲线优美流畅,颇有慈悲之意。
三块石碑倾倒在简陋寺庙前的土坡上,其中两通还被泥土覆盖,我们用树枝清理了泥土,所幸石碑阳面朝上,才得以看到碑文,三块石碑分别是:清嘉庆二十二年(年)所立的《于斯万年重修望江寺功德碑》,清咸丰五年(年)孟夏所立的《万古不朽碑》(此碑缺左下角,但此碑雕刻花纹繁复精细,字迹刚劲有力,实为碑铭中的上品)和未标时间日期的《永流万古重修望江寺功德小引碑》(由字迹清晰程度和石碑样式,估计为清朝中后期道光咸丰时所刻)。
三块碑均属于功德记事碑,记载了近二百年来望江寺三次重修的经过和十方善士所捐纳银钱的具体数目,包括寺庙的土地四界都有详细描述。在康熙及民国版的《石泉县志》中对望江寺的记载都是“贼毁”,结合现存石碑,由此可以推断从明代后期开始到清代中期,望江寺至少两次毁于兵燹,一次应该是毁于明末农民起义,一次应是毁于清代咸丰时期的太平天国西征陕南亦或是毁于同治初年波及陕南的蓝大顺、李短鞑起义,故此也才有了碑文所记载的三次重修。
历史上的望江寺屡次被毁,又屡次重修,几度兴盛,又几度衰败,最终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据碑文记载:望江寺“北至汉江河心为界,……庙貌昌隆,焕然维新”,再结合附近的地形,由此我也做出了这样的推断:古时的望江寺可能并不在现在这个位置。因为现在的位置即佛像所在的小山头,山势较陡峭,平地窄小,不具备修建稍大规模的庙宇殿堂的条件。古时候的望江寺的主体应该是在现今的曾溪火车站一带,因为火车站一带位于山脚与汉江结合部的一个宽敞的平台上,地势平坦,前临汉江,后靠高山,从堪舆学上来说也是风水宝地。望江寺可能后来在解放初期又逐渐衰落,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三线建设”时修建的阳安铁路由庙址经过,附近村民将望江寺剩下的佛像、石碑和台阶石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所以现在我们看不到碑文中所记载的“庙貌昌隆,焕然维新”的规模和景象了。
关于望江寺历史的考辨
据碑文记载望江寺始建于汉代。我的脑海中不禁产生了些疑问:作为佛教“释源祖庭”的洛阳白马寺是中国佛教第一寺,始建于公元68年,距今才有近两千余年的历史。如果望江寺碑文记载属实的话,那么望江寺的历史就有一千八百年到两千年左右,几乎差不多和白马寺的历史相同。也就是说在佛教传入中国的初期,在这秦巴山区就有过佛教寺庙,有这种可能吗?但因碑文记载过于简略,我们无法知道其详细的历史沿革。但对现存地方志和出土文物进行推测,我觉得望江寺始建于汉代,还是很有可能的。其一交通条件:石泉位于汉水之滨,两汉时期,是连接汉中和长安的枢纽之一。当时从长安到汉中,主要是通过穿越秦岭的四条古栈道,诸如陈仓道、褒斜道等,其中有名的子午道南口就位于现今石泉境内,往来人口及货物通过栈道翻越秦岭到达石泉后,再由水路逆汉江而上一天就能到达汉中,望江寺也正好处在汉水之滨。据史家推测:刘邦从鸿门宴上逃脱后,就是走子午道往汉中而去。在我县喜河地区至今还有汉王城等地名,此地名的由来也绝不是空穴来风。三国时期,诸葛亮北伐魏国,大将魏延就曾向诸葛亮献过“子午谷奇袭”的计策。其二、手工丝织业繁荣:陕南地区气候湿润,汉水谷地土地肥沃,盛产丝绸和水稻。我们知道,陆上丝绸之路的起点是在古长安,但关中地区由于受自然气候条件的限制,无法大规模的种桑养蚕进行丝绸生产,所以丝绸之路上的丝绸主要来源于我国南方的广大地区,而陕南地区则是离古长安最近的一个丝绸生产基地。据地方史料记载:“耕蚕之富,甲于陕南”,“蚕桑之利,莫盛于安康,尤以石泉为甲。”故此推断陕南地区特别是汉水谷地的手工丝织业等在两汉时期已经相当发达(“缯溪”地名的由来就是一个侧面的印证)。考古发掘以及出土文物方面也有众多发现,特别是年初在我县前池河古直城遗址附近出土了全国唯一一枚汉代铜质鎏金蚕,被评定为国家一级文物,现藏于陕西省历史博物馆。据专家推断:这条鎏金蚕是汉代朝廷对当时石泉地区养蚕大户的奖励,这更印证了史料记载的真实性。上世纪90年代初,汉江淘金之风盛行之时,还有人曾在石泉城东门河坝的汉江河道里拣到过一枚刻有篆文“粮仓”字样的古印章等等。除此之外,汉水中出产的“麦麸金”也享誉全国,安康在古代即被称为“金州”。综述以上两点原因,我认为交通枢纽的位置以及丝织手工业的繁荣带来文化的繁荣,使佛教在传入中国的初期,石泉地区就出现了佛教寺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这也仅仅是我的推测,如果要进一步的证实望江寺始建于汉代,则还需要更多的历史资料和出土文物来印证。
天池寺遗址的明、清古碑遗存
考察完望江寺回到家休整一日,第二天清晨们来到曾溪火车站下的码头,从这里乘船向汉江对岸的左溪行进继续考察天池寺遗址。
据资料介绍:天池所在的天池山是一座死火山,天池就位于死火山山口,碑文记载天池“冬夏弗涸,四季常泠,……天旱之时,乡民祈泽祷雨,无不有感”,故此被古人赞为圣境。环顾此圣境,天池就如同一面明晃晃的椭圆形镜子镶嵌在山顶之上,周围松柏翠竹环列,犹如卫士一般,守卫着天池。
在石泉县四部旧县志中对天池的描述是:“池在邑西四十里,高高山顶,水涌而成。池大可盈三四亩,其圆如镜。内出红白二莲,每邑中有祯祥事,则莲多并蒂。池当寺前,入听钟声佛号,出观碧藕奇荷,真兜率宫青莲台也”。可见古人认为只要天池中红白并蒂莲花盛开,就意味着县中有祥瑞之事出现。清代道光十六年(年)石泉知县马国翰描写此景时曾写道:“才信藕如船,天池有瑞莲。花开成并蒂,喜事接连骈”。可惜我们到达时,天池中的莲花都含苞未放,未能看到县志上所记载的并蒂瑞莲,真是遗憾。
沿着天池边的小缓坡而上,到达到一个平台,就来到了天池寺遗址上。经我们考察后发现,在天池寺遗址上现存明清时期的古碑六通,其中明碑一通,清乾隆年间石碑三通,嘉庆年间石碑两通(其中道光三年的《天池寺重塑金容碑记》附于乾隆三十六年碑的碑阴,待后叙述),石碑附近尚存两株一人合抱粗细的高大桂花树,树枝树干上挂满了鲜红的布条,这是我县传统的敬神习俗,以在神像、古树上披红表示对崇敬之物的敬意。
在石碑周围还散落有石墩、石础、石臼等物。所存古碑中极具历史艺术价值的就是那通明代成化二十三年(公元年)岁在丁未仲夏吉日所刻的《重修天池寺记》碑,此碑平躺在一株桂花树下,阳面朝上,长约1.7米,宽约70公分,厚约20公分,圆首方底,下有碑榫,石碑四边及碑首都雕刻有精致的卷纹花边。
据附近村民介绍,这块碑是前几年从原址上挖出来的,所以整体保存完好。碑首正中竖刻两排“重修天池寺记”六个大字,左右各刻七言诗四句,共八句,是一首完整的描绘天池美景的七言律诗。最顶上还横刻有“天池捌景”四字,碑正文竖排19行文字,共约字左右,碑文详细记载了明代成化年间重修天池寺的详细过程,其中关于天池寺历史的记载有:“……乡人射猎者,有获残碑一段,拂石观之,往古时,匾檐祖师初立之道场也。东至饶峰岭、南至汉江、西至桐溪沟、北至牛羊铺牛羊河下院观音寺,水田三十亩。俟绍熙年间重修……”,由此观之,天池寺最早是匾檐祖师初立的道场,其历史可以向前追溯到南宋绍熙(年--年)年间,距今至少有余年的历史。那时的天池寺不仅有主寺,还有下院观音寺及十分可观的三十亩水田等庙产。至明朝洪武初年,天池寺又遭“兵火燹废,砖瓦仅存,唯古松一株周围丈五”,到明代成化甲午年(年)经过重修后的天池寺“佛殿山门,珈蓝、祖师、天王等殿,庖厨、仓廪、西廊无不整齐,绘塑、木雕、铁佛尽皆完具,宝坊焕然一新,金碧争辉,玉霞闓綵,寂兮寒兮宽兮阔兮……,这应该是历史上天池寺最壮丽最宏大的规模了,可惜我们已无法见到那辉煌的景象了,但这块古碑的记述为我们完整展现了明代天池寺的繁盛景象。之所以强调这块明碑弥足珍贵,那是因为从艺术方面来说:这块明碑上所雕刻的文字,笔画老练纯熟,笔力刚柔相济,排版疏密有致,卷纹花边与文字相得益彰,其文字风格与欧体极为相似,又略带些明代台阁体的味道。
从历史文献方面来说:石泉县明代及以前的县志史书都毁于明末清初的战火,关于明代及以前的历史记述,极少有直接的实物见证。在康熙二十七年(年)石泉县名士朱俊迹编纂康熙版县志时,就把古源洞发现的一块明代洪熙年间(年)的残碑记载在了县志上,可见在清朝初年,明代的实物史料在我县已经很难见到了。这块明碑能完好的保存至今,可以填补我县明代古迹方面资料的空白,真可谓是吉光片羽,凤毛麟角,其碑文内容完全可以被录到新版的《石泉县志》之中再者看到此碑文上有“饶峰岭”、“(南宋)绍熙年间”等字词时,我不禁想到了历史上著名的宋金饶峰关之战。天池寺距离饶峰岭仅三十余里,在宋代是否和饶峰岭及宋金战争有关,也还需进一步的发现和考证。
另外一块比较有特色的碑是乾隆三十六年(年)所刻的《名垂万古》碑(图10),之所以说这块碑有特色,是因为在这块碑的碑阴上还有道光三年(年)所刻的《天池寺重塑金容碑记》,也就是“一石二碑”,且之间相隔52年之久,这种形式的古碑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也是古人充分合理利用资源的体现吧!据碑文记载:“迨至明季倏遭兵燹,而庙遂颓焉!”天池寺毁于明末兵火之后一直到清乾隆间年都未被修复,直到乾隆三十二年(年)由洋州(今陕西洋县)一个名叫张思敬的人领头,广募善缘,再一次修复了天池寺,并立碑文为记。之后在清朝嘉庆五年(年)、嘉庆十二年(年)和道光三年(年)又有四方信徒筹措银钱,三次对天池寺进行小规模的修复和扩建。
我们完成了两块古碑的拍摄和抄录,天色已晚,剩余工作只得安排在第二天进行,我们寄宿于附近村民纪大双家中。纪老伯年逾六旬,身体硬朗,见我们考察天池寺,甚是热情,一边吩咐家人为我们做饭,就一边就开始给我们讲述他所知道天池寺的情景。他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从古堰搬到此地,当时的天池寺尚存庙宇房屋二十四间,大体规模尚在,庙内供奉有观音娘娘、灵官菩萨、药王爷、张天师等神像,后来天池寺被改为当地的小学,神像即被损毁殆尽。遗址上原本共有四棵桂花树,庙宇房屋即是围绕着桂树所修建,四株桂树之间的范围就是天池寺大殿前的天井,盛夏之时,四柱高大的桂树像伞盖一样庇护着天池寺,每当金秋八月,丹桂飘香,数里之外就能闻到香味,当时虽然是文革时期,寺庙改为小学,但仍有人到这里烧香祈祷。后来小学停办,房屋遂无人打理,天穿地漏,一部分房屋倾圮。最为可惜的是,到年在当地破除迷信的口号中,不仅残存的庙宇被拆除,原大殿前的桂花树也被伐去两株。值得一提的是,从前几年开始,当地曾溪镇(原左溪乡*府)每年会给纪老伯一些补贴,委托他看管寺庙遗址和天池,叮嘱他保护古碑、桂树和天池中的莲花。县*府也已经开始着手对天池寺进行保护开发,将天池寺遗址列为了“石泉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新立石碑一块,这也确实是古庙之幸。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起床了,抓紧时间,继续抄录完剩下的两块乾隆时期古碑后返城。坐在回程的船上,红日高照,清风拂面,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望江寺与天池寺都能得到保护和开发,使其成为石泉县发展旅游业的一张响当当的名片。
(文/戴上檬系哈尔滨学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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